“霍特,走了。”我朝我的传讯骑士喊道。他还呆愣愣地盯着布道室,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发呆,才没有拦下拔剑冲向我的紫发骑士。
“是……”他慌忙地向我行了一礼,接着就要往布道厅外走。
我本能地又叫住了他。“等等……”
“是。”他站在原地,等候我的命令。
“……没事。”我摆摆手,让他继续走。他也没有因为我前后矛盾的命令而起任何怨言。
【这只醉鬼还是由我来抬出去吧。】
我走向长椅,将伊卡利斯拦腰抱起,扛在肩上。这家伙身上的酒气浓到我想把他扔出去,但我忍住了这种冲动。
毕竟是曾经的好友,交情淡了,感情不会淡。
而且,只要到了门口,我就能名正言顺地把这只醉鬼交给某个紫毛。
【可你是真的沉啊……明明也没穿铠甲……】
【嗯……还好还扛得动……】
哪怕扛着一个人,速度被拖累了不少,从布道室到布道厅尽头的路程也没显得有多长。
而且这段时间我没有浪费,关于这只醉鬼的搬运方法我想出了一个更优解。
另外,还意外地发现了兰道的语法错误。没想到他这种人也会犯呢。
霍特替我推开了大门上的小门,门外等着的蒂娜的脸立即就出现在我视野中。表情还是那么冷淡、平静、自然。仿佛她一直在城墙上无所事事地站着,头顶是新堡的白云晴空。
【话说圣骑士能感受到神力波动的吧……她的大主教与团长共处的布道室里传来神罚级别的波动,她就这么无动于衷?】
我很想这么问她,可时间就是生命。
我用空闲的右手将挂在腰间的徽章交给她,并命令道:“你带着这枚徽章,以最快的速度,向全体……向任何你找得到的圣骑士下令,让他们在‘鹰之门’门口的空地集结……同时,对守卫四个内城城门的圣殿骑士下达取消戒严的命令。听懂了吗?”
“明白,大人。”她收好徽章,便立正向我行了一礼。没有任何多余的话,也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。甚至没有多看我肩上的伊卡利斯一眼。
明明以她的角度,很容易发现我扛着的醉鬼其实是她的副团长。即便没有穿铠甲也一样容易看出——圣殿骑士应该不至于要凭借制服来辨认团长。
也许她是为了达成我命令中“以最快的速度”这一要求,也许她执行任务时一向如此。
总之,她能达到这样的速度,是我所期望的——她将骑乘的塞耶马能让她的速度比来时再快三分,这是我迫切期望的。
目送她远去的背影,又用手接住了一粒因对方动用神力祝福而曳出的光点,我将扛着的伊卡利斯挪了挪位置。
“我们也走吧,没有她带路,就不要走那条下水道了。”
……
选择走跪满了大半个内城市民的主干道非常不明智,因此我选择了记忆中的一条小径。十多年前,我与伏在马背上呼呼大睡的伊卡利斯无数次经过这里。或是前往神殿旁的训练营报道,或是回到城墙下的家中酣睡。
但在驰骋于陌生无比的房屋间,连记忆中的拐角都大相径庭的当下,我不禁想起守备“鹰之门”的那个圣殿骑士团骑士长的劝告。
【确实有了变化,还……相当大。】
我都开始怀疑自己“分头行动”的决定是否正确。
不过我不必担心迷路,新君士坦丁堡依山而建,至少内城是这样。只要顺着地势前行,就不愁找不到城门——内城城墙是新堡内城地势最低的地方。
【只是多花些时间而已。】
前方的岔路里,我毫不犹豫地选择了通往更低处的那条。三人二马奔驰在内城的街头巷尾,带起当的风卷动门帘,衣物,床单。
空无一人的鬼城模样在我心头平添了几分冰凉,还好有为拯救新堡而燃起的斗志抵消掉它。
直到路边出现三三两两的行人,内城高耸的城墙自建筑后闯入我的视线,那种奇异的感觉才彻底消失不见。
一分钟后,我在“鹰之门”旁的大片空地上,看见了百余名圣殿骑士。
他们统一骑着马,列成了整齐的方阵,面朝城门肃立着。明显蒂娜已经带着徽章来过此处,我们入城时紧闭的城门已经敞开。
我没有勒马,此处不是我与霍特该停留的地方。我们绕过方阵,想当做没看见他们一样从城门出去。
只可惜方阵里挺出一人一骑拦住去路。
为了不把他撞飞,我不得不勒马停下。
“海因里希团长,不知您是否见了我们的团长与大主教大人?”那名骑士长,也就是在城门处将蒂娜派给我当向导的人,如此问道。
“当然,不过我公务在身,请你让开。”我不满地低声道。
“那您可否告知我们,鲁登道夫团长因何事缠身?为何只有格列维骑士只身一人代传命令?”
见他还有很多问题的模样,我决意要绕过他直接冲向城门。过了城门到了警备骑士那边,就是我们守护骑士团的天下。
“他死了。神罚劈死的。”我胡乱说道。
趁他陷入呆滞,我直接策马向他的坐骑后方冲去。这个角度他无法第一时间拦截,我因此得以越过他,朝向城门狂奔。霍特也非常懂见机行事地跟上了我。
但那杂毛混蛋并非孤身一人,空地上百余名骑士都是他的战友,都听见了他的叫喊:“拦住他们!他们散布团长已死的谣言!”
我们只绕过了一半,方阵的另一半就行动起来,暗金色的人潮将我与霍特两袭银甲团团围住。
【该死……他来真的……】
眼前的杂毛是在场圣殿骑士中职阶最高的人之一,他的喊叫得到了所有圣殿骑士的回应,围住我们的百余名骑士将他们的右手按在了剑柄上。
这是在随时准备拔剑,而不是之前霍特的耍帅。
【镇静……我是守护骑士团的团长,他们不敢拿我怎么样……】
他们的职阶注定了他们所能做的事——拖延我的时间,时间恰是我的软肋。这样的情况令我心痛无比。
因为赶时间,把徽章交给了蒂娜,由她先走一步向圣殿骑士传达命令。然后没有徽章的我们就被徽章召集起来的骑士们堵在城门口。
思考之余,我透过人群的缝隙哦,向着城门张望。希冀那些城门外的警备骑士能向里看几眼,看到暗金衣甲中可怜的两袭银影。这样也许他们就能为我解围……警备骑士能吓住圣殿骑士的吧,一定的吧。
可惜没有……是人群没有缝隙,他们围得密不透风,比严冬被褥还要严实。
同样可惜,警备骑士的作战素养有些微妙,若起了冲突,他们大概是被驱散的一方。
【好吧,我没有徽章。无解。】
呃……
【我是傻子吗。】
为什么一定要“鲁登道夫团长的徽章”?“巴登副团长的徽章”,不一样可以起到作用吗?
想通了的我开始了小动作,首先要引开所有人的视线。
我深深吸了几口气,朗声对所有人大喊道:“看看现在的天空吧!”
“看看这遍布金色裂纹,无休止地向地上传颂赞歌的天空!你们都是读过《启示录》的人,你们有什么理由说服自己,这不是神罚?”
圣殿骑士无一例外地仰起头,凝视天空中深深刺痛他们心灵的异变。
对于新堡的大多数人来说,神明是生活中的一部分,甚至是一小部分。我就是其中一员,除了祭典与庆典时,我几乎不向神明祷告。
但对于新堡的圣殿骑士与少数人来说,神明是他们生活中的大部、甚至全部。没有神,他们的生活就失去了灯塔,被神所弃,他们的生命就失去了意义。
我击破他们的幻想后,他们便陷入了死亡一般的沉默——无言地仰望天空,更有甚者泪珠都从眼里滑落。
此刻我忽然意识到,神对于这些虔诚的信仰者来说,是何等重要的存在。
【是我做的太绝了吗……不……这是他们迟早要面对的事实啊……】
手中攥紧了伊卡利斯的徽章,我默默回忆起兰道向我道别时那张疲惫的脸。
【他知晓神罚将至时,脸上会是怎么样的神情呢?】
我不知道。
不知道,不知道,不知道。他什么都说了,却也什么都没说。我不辞辛苦地前往神殿见他们两人,心中的疑问却不比去之前少。疑问没解决几个,反倒多了几个问题,连神罚是什么都一头雾水。
【是,没错,的确这样。】
意识到自己的悲观,我连用了三个肯定词,
我被疑问缠身,我被空耗时间,我被焦躁困扰。这是我的与神罚一样早已成为事实的现状。
【又如何呢?】
我和新君士坦丁堡的人民、骑士,没有死在大主教所丧生的光辉里,这就够了。我手中掌握着守护骑士团、圣殿骑士团两支强大的武装力量,这就够了。我们面对即将到来的神罚,却还有生存下去的机会以,这就够了。
【希望存在着……这,就够了。】
默念完那句被老团长奉为座右铭的话后,我将手中的徽章高高举起。“巴登副团长有令!不得阻挠持此徽者前进!”
伊卡利斯的名号非常有用,拦在我面前的骑士纷纷退开。暗金色的徽章在阳光与神光的共同照耀下,折射出无与伦比的光彩。
片刻,我的面前出现了条通路,我得以看见“鹰之门”与它敞开的城门后的景色——与内城相比,略显破旧,但空无一人的街道。我入城时的人潮、人墙与喧哗,在此刻只剩下东风萧瑟的一片空荡。守护人民的警备骑士们,被警备骑士们守护的人民,无影无踪。
无迹无痕。
【原来墙后没有我想象中的百名警备骑士啊……也好。反正这点人手还不够十个圣骑士打。】
小小地抒发完感慨,我把徽章挂回了腰间。
嗯,伊卡利斯没有穿着圣殿骑士的铠甲真的是太好了。
没有被认出来也真是太好了。
“等等!团长!海因里希团长!”
有人在叫我。
我回过头,恰巧被一粒沙撞在右眼。
“我们团长……鲁登道夫团长,真的,死于神罚了吗?”那个骑士长,在城门下眼都不眨就处决了好几名平民的混蛋,问了我。
他哽咽着,声音顺着风灌入我的耳中。我听见,这名杀死平民毫无内疚的冷血圣殿骑士,在颤抖,在悲伤。
【似乎……兰道是所有圣殿骑士的精神支柱……之一?】
【管他的。这种混蛋死了我都不会惋惜。】
【啊啊,不是说兰道啊,是那个骑士长。】
我揩去眼角的泪水,酝酿了许久,将声音逆着风送去。“对不起……我记错了,死的是大主教。”
说完,我直接策马向城门奔去,没给他和圣殿骑士们任何反应的时间。
此时我居然有些恶作剧得逞的笑意,随着身后的城门远去,越来越浓。
直到我又一次远眺城门,霍特叫住了我。“团长,您究竟在笑什么?现在的情况还没转好,神罚即将到来……您的严肃与认真去哪了?”
他的声音只在风中回荡了不到一秒,就被风声马蹄声淹没。
【我在……笑什么?】
我伸出右手,轻覆在我的脸上。触感告诉我,我确实在笑。但与清晰的触感相反,我不知道我为何而笑。
为了成功戏耍圣骑士们而笑?那单纯的恶作剧得逞的笑容,不是我会摆出的表情。
骑马奔驰在通向骑士团本部的大道上,我心中诞生了一个荒诞的想法。
【难道还能是因为以后不能笑了,要现在笑完它吗……】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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